新郎鬼在它未婚妻開口的那一刻, 就陷入了沈默中，也不在顧綺的背包裏亂晃動了。顧綺看著面前的女人，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, 可是既然鬼魂找上門來，她就應該老老實實把鬼放出來，讓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務。

“我想有些事，應該讓他當面跟你說。”

未婚妻心想：這是當然的，可是現在她連自己未婚夫在哪裏都不知道，已經好一陣子連聯系都沒有，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。未婚妻有些虛弱的點點頭, 她只是答應了下來, 卻沒想到下一秒顧綺從包裏掏出來一個礦泉水瓶。

那礦泉水瓶就是個普通的瓶子, 可是外面卻裹了一層厚厚的紙，紙上面用紅筆寫滿了文字，給未婚妻的感覺並不好。未婚妻疑惑：“這是什麽……”她話音未落，就看見顧綺將礦泉水瓶的瓶蓋打了開來，然後瓶口朝下晃了好幾下。

再之後，顧綺從包裏掏出一張顯形符, 一臉鐵青的新郎鬼就在未婚妻面前顯現出來。

未婚妻先是楞了一下, 下一刻想要尖叫，但還是憋了下來。未婚妻從單人沙發上起身, 想要靠近新郎鬼, 新郎鬼當然也想靠近自己的未婚妻，卻被顧綺給攔了下來：“你還是別碰她了，你現在是個鬼, 身上陰氣重, 她身子骨本來就虛弱, 你再讓她陰氣入體，孩子保不保得住另說，人都得出事。”

顧綺的話止住了兩人的腳步，一個擔心自己未婚妻的身子，一個擔心自己肚子裏的孩子。

他們距離不過一米，卻仿佛隔著天塹，無法再前進一步。

未婚妻的眼淚倏地就流了下來，她淚眼朦朧看著面前已經陰陽相隔的未婚夫，不太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。一開始的時候，她只是覺得未婚夫有事瞞著自己，可能另有新歡、可能後悔跟她要結婚才選擇逃開，可想象了一萬種結局，唯獨沒想到他出了事。

也許……她也是想過的，只是不想要這個結果，下意識將這個結果從自己所設想的內容裏剔除。

“你怎麽、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……”

新郎鬼嘆了口氣，他開始講述自己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。沒什麽特別的原因，就是它試在試衣服的時候，婚紗店的吊頂掉了下來，把它給砸死了。它的死因有點潦草，卻很真實，這年頭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意外。

新郎鬼講述完了自己的死因，無論是未婚妻還是顧綺面上都有點不好看，主要確實沒想到它的死因這麽潦草。未婚妻沈默了很久，似乎在思考，過了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：“你放心轉世投胎去吧，我會好好養孩子的。”

可新郎鬼想聽到的並不是這個，它看著自己的愛人，對方在沒有得知自己死訊的這一刻選擇打掉孩子，已經說明是愛他的，這樣就夠了。新郎鬼搖了搖頭：“不要生孩子。”

它的話讓未婚妻楞了楞，未婚妻下意識抱住了肚子：“你不喜歡這個孩子？”未婚妻看起來格外脆弱，她臉色不太好，身形消瘦，她這陣子過得並不好；顧綺相信，作為她愛人的新郎鬼，這個時候肯定忍不住想要把她抱進懷裏，可新郎鬼卻做不到。

它不僅做不到，還要勸未婚妻把孩子打了，迎接新生活。

“我喜歡這個孩子……我愛著你，也愛著ta，可是我已經去世了。這代表你以後要獨自一人去產檢、去生育、去養育我們的孩子。你還年輕，不到三十歲，你的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，我不希望你被這個孩子絆住了手腳，拒絕未來的無數種可能。”

新郎鬼說得很誠懇，可未婚妻還是撲簌簌掉著眼淚。

她知道新郎鬼說得是事實，自己一個人撫養這個孩子，會給她造成非常多的麻煩。現在她還愛著自己的未婚夫，甘願承受這些苦難。但是五年後、十年後、甚至三十年後呢？時間會磨滅她的愛，讓她無法再接受一個人承受那麽多委屈。

“我寧願你永遠緬懷曾經的這一份愛戀，也不希望你被生活磨平了對我的喜歡。”

“可是……這孩子是你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份血脈啊！”

未婚妻是大哭著說出這句話的，新郎鬼它想要擡起手擦掉她的眼淚，可最後握成拳沒動一下：“是我們的血脈，但你才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珍寶。”

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壓抑，顧綺不想再待下去，她拉著姜素言去了陽臺上吹風。這天跑出開著空調的房間到陽臺上，那真是吹風。冷風嘎嘎割著顧綺的臉，冬日裏的風吹得她生疼。姜素言靠過來，輕輕問她：“你想要孩子嗎？”人類對於自己血脈的傳承，有非常大的執念。

但顧綺卻擺了擺手：“我才不要呢，不婚不育挺好的，生孩子那事那麽痛，我不願意。”

顧綺湊過去靠著姜素言的肩膀：“有你在，就行了。而且我們倆都是女孩子，性別相同，生不了。也別說整個試管什麽的，就算我倆都是活人，我也不想要這麽搞個孩子出來。”她是真的不喜歡小孩，但她也知道現在有一些百合情侶，會造個孩子出來，雖然只有她們兩人當中一人的血脈，但因為是她們倆名義上的孩子，就會好好愛ta。顧綺很難懂那種孩子究竟有什麽好愛的，哪怕姜素言是個活人，她也很難對自己或者姜素言的後代有任何喜愛之情。

“養個你就夠花錢的了。”顧綺伸手攬著姜素言另一側的肩膀，她沒法從姜素言身上汲取溫暖，但這樣做，卻能給她一點力量。

屋內的小情侶也聊完了，新郎鬼的未婚妻把在陽臺上挨凍的一人一鬼請進了房間，在新郎鬼支付了一半的魂力後，顧綺就讓對方重新鉆回了礦泉水瓶中。它未婚妻擦擦眼淚，看她要帶著自己的未婚夫離開，忍不住提問：“我還有機會再見他嗎？”

“還是不要再見了，對你不好。”

顧綺帶著姜素言，離開了他們家。走在路上的時候，顧綺忍不住呼出一口氣，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心。

“這天真冷啊。”顧綺忍不住感慨，她和姜素言已經從夏走到了冬，明明才相處這丁點時間，顧綺卻覺得和姜素言在一起的日子漫長又悠遠。

這一年，都馬上要結束了。顧綺本來還以為，今年跨年的時候，得自己一個人呆著，沒有人會陪伴在自己身邊。

“今年冬天這麽冷，明年春天一定很暖和。”

顧綺點頭應了聲，她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一杯熱咖啡，捧在手心裏暖著。等手溫暖了起來，她將咖啡全部喝下了肚，然後到姜素言跟前，去牽她的手。姜素言不想給她牽著，天氣太冷，再來牽她的手，顧綺回頭說不準要感冒。

可顧綺這人執拗，她要牽姜素言就不會讓她掙開。到了最後，姜素言還是乖乖被顧綺牽在手心裏。

她們原路返回了公墓，把只剩下一半魂力的新郎鬼放回到了它的墳墓上，新郎鬼對顧綺說了謝謝，它已經感覺到自己在人世間的日子不多了，隨時都有可能魂飛魄散，但最起碼再熬熬，能拖一天是一天，最起碼把今年過完，能多和未婚妻共處一片天空下一天，也是好的。

等顧綺回家之後第二天，果不其然生病了。顧綺窩在被窩裏，止不住的咳嗽，姜素言給她忙前忙後，還學著看溫度計，顧綺發了燒，臉燒得通通紅，她縮在被子裏面，就露出了一雙眼睛來。姜素言罵她：“都讓你別牽了，你非要牽！”

顧綺還在那嘴硬：“就牽個手！我生病和牽手沒關系！”她抓著姜素言的手，放到自己的腦袋上，姜素言問她在幹嘛，她說“物理降溫”。

顧綺在床上躺著，喊的外賣要到了。姜素言下了樓，打開側門伸出去拿，外賣小哥就看到木門裏探出來一張慘白的臉，那一刻連腿都是抖得，平日裏掛在嘴上的“記得給個好評啊”都忘了，交了外賣就風緊扯呼跑路。

姜素言拿了外賣袋子就往樓上走，這次顧綺買的不是飯而是藥，家裏面沒有常備的退燒藥，只能通過外賣小哥跑腿買回家。姜素言把退燒藥從袋子裏拿出來，按照藥品外面寫的註意事項，拿出兩粒藥放到手掌心裏。她提前給顧綺倒好了熱水，還用手捂到合適的溫度，這才拿著藥到顧綺面前，讓她吃下藥去。

顧綺因為一直以來勤加鍛煉的緣故，很少生病，可一旦生病旁邊有人照顧著，就開始哼哼唧唧像個小兔子似的。她裹著被子窩在姜素言懷裏，一邊說著冷一邊就是不肯離開。

姜素言難得這麽好脾氣，顧綺肯定要多磨嘰一會兒。

吃了藥以後，顧綺昏昏沈沈的，沒多久就睡了過去。看人睡著了，姜素言才把顧綺放到一邊，把藥又拿過來看了看。

擱她那個時代，風寒是要人命的。雖然這個時代有了退燒藥、感冒藥這樣的神物，可姜素言心底還是有些擔心，萬一顧綺因病掛掉了怎麽辦？

說來，也是挺可笑的。

最開始的時候姜素言巴不得顧綺掛掉，和早一天和自己去陰間，做一對苦命鴦鴦、廝守千年；可到了現在，姜素言又害怕顧綺死去，寧願她在人世間好好活著，也好過和自己在那暗無天日的陰間無聊度日。

也許，這就是因為愛吧。

姜素言嘆了口氣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